有一回,我到某公司去办事,找了主任找部长,找了副经理又找总经理,我说:“满打满算才几个人,你们公司成立了‘三一部队’啦,都是官儿。”有个年轻人上赶着我再三追问:“三一部队都是官,这句话是嘛意思?”我被他求知欲的真情所打动,于是就讲了下面的故事——。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德意日军国主义投降宣告结束。日本代表就是在天津市签的投降书。有一段时间,国民党政府还没派人来天津接收,楞不及地就冒出一个“三一部队”来维持天津地面的治安,虽然打的是三民主义、一个统一的旗号,干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他们的司令是个矮胖子叫王二,原来是个土匪头子,被于学忠的部队打散了,还保留了几条枪,潜伏了些日子,又凑到了一块儿,别的不愿意干,哥几个一商量,还是玩枪杆子轻车熟路来钱容易,瞅了个空子,就成立了“三一部队”。队部设在鼓楼东姚家大院——王二的老姨夫家。他老姨夫是个汽车修理工,出了工伤,成了独眼龙,闲在家里没活干,王二给他按个副司令的头衔儿:“修车的差事您包啦,还得想法搞一些军装来”。姚瞎子说:“这还难得住咱爷们儿,我的师兄弟的姐夫就是西广开鬼市倒卖军服的,你要多少有多少。不过得给点好处,无利谁早起呀。”“这不好说嘛,给他弄个团长干,行了吧!”一切准备妥当,门口挂上“三一部队司令部”的牌子,在鞭炮声中揭下红绸子,事先请来的几位有头有脸、官场失意的败将兵痞,少不了站脚助威、吹捧有加,然后乱乱哄哄热热闹闹地搓了一顿,仿佛天津卫的治安大权非他们莫展。他们弄来一批军装大壳帽,买官收钱立马就办,拿回军装就能穿。谁给的钱多谁的官就越大。所差没做广告。军长、师长、旅长、团长随便安排,连长排长都少,没有兵。他们告诉买官的“自酬军饷”,等于明明白白鼓励到社会上去招摇撞骗、横征暴敛。胖司令王二一动身就坐“四轮电”,那不可一世的派头作得天衣无缝。他左右的四个卫官都扛着杠儿,一手摽着车门,一手拎着王儿盒子,枪把子上噹啷着红绸子穗头儿,胳膊上戴着黄布红字的袖章,一帮一伙地耀武扬威横冲直撞。在马路边摆小摊的见他们老远地来了,立时就往胡同里钻,跑得慢的东西就被没收——往“四轮电”上扔。他们嘴里骂骂咧咧:“妈的,你他妈告去吧,老子说了就是法,你看行吗?”有一个卖桃的跟他们分辨了几句,他们一蜂窝似的上来就拳打脚踢,直打得有出的气没进的气儿这才扬场而去。他们到了哪里都敛钱,到了哪里哪里就遭殃。老百姓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三一部队”常到中立园饭馆吃饭,向来不给钱。找他要,轻者瞪眼,妈妈姐姐莲花落,重者掀桌子、抄板凳。他们爱吃红烧鳎目鱼,老远的看见朝饭馆来了,掌柜就说:“倒霉,混鳎目吃的又来了。”过了不久,国民政府把他们的枪都下了。打那儿留下个话把儿——三一部队,都是官。
某人滥竽充数、不干正经事,并且干不了嘛,光凭关系,够时候开资,老天津卫把这类人叫“混鳎目吃的”,这句话也是打那时候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