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菜恩赐一生技艺
我爸爸就在南市一带的各家饭庄里学徒,当时的南市正是天津菜馆最为集中的一个地方,由于当时袁世凯在天津闹兵变,将原先大饭馆聚集的侯家后一带给骚扰得民不聊生,所以包括天津赫赫有名的“八大成”在内的大批饭馆便都聚集到了南市一带。东兴街上有义和成,光兴街上有聚乐成,荣业大街上有聚庆成,平安大街上是聚和成,还有什么庆乐成、铭利成、裕华成、德和成、聚德成、聚兴成……哎呀,那饭馆是一家挨着一家。不过许多饭馆都开不长远,苛捐杂税,兵祸匪事,我爸爸便经常从这家转到那家,最后是在义和成饭庄出的师,学得了一手正宗的天津菜。什么“八大碗”了、“八大扒”啊,都是拿手菜,在附近也是小有名气。后来义和成也干得太顺,便挂出了“酒席处”的招牌,这酒席处就是“出外台子”———由酒席处派出师傅,携带餐具、用具,到事先约好的客人家中搭棚叠灶,操持红白酒席。针对天津老百姓,价钱便宜,一些大饭庄经营不善都改成“酒席处”了,为的就是节省开支。我爸爸在义和成的酒席处干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
到了20岁的时候,他谋了一份好差事,成了劝业场“天外天”的主厨。当时的劝业场已经在天津乃至全国赫赫有名,除了卖东西,劝业场还有“八大天”———天华景戏院、天纬台球社、天纬地球社、天宫影院、天露茶社、天会轩、天乐戏院和天外天。天外天只在夏天开放,相当于咱们现在的消夏夜市,有许多经营天津小吃、天津菜的地方,我爸爸便是那里的主厨之一。别看在那挣钱不少,一个月十块大洋,但受气啊。当时劝业场地属法国租界,连着日租界,在劝业场门口就立着“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子,在里边工作的这些人都发一个证,好像是“良民证”啊什么的,到了外国巡警跟前掏证才让进去,但就这样还动不动就挨顿打,挨了打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我爸爸在那干了不到两年,有一回挨了顿打,病了一个多月,也就把差事丢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当厨子。
没想到后来,闹日本的时候,正因为会做菜还救了我爸爸一命。当时日本人在我们这抓劳工,我爸爸没办法便跑上了一列津浦线的火车上,躲在餐车里被火车上的人发现了。没想到,火车上的人知道我爸爸会做菜之后,竟把他给留在火车上,当起了餐车的大师傅,因此躲过了一劫。所以,我爸爸常说:“家有万贯不如一技在身。”
海河恩赐一时兴旺
我爸爸丢了在“天外天”的工作,干了一阵“泥活”,后来赶上1921年前后,海河第六次“裁湾取直”,上起下圈下至芦庄子,将15000多尺的河道缩短5000尺,需要大量的麻袋装载泥沙,填充河道,在兴隆街附近的麻袋庄都因此火了起来,由于我爸爸能说会道,便给这些麻袋庄“跑合”,竟然因此发了一笔小财。
这“跑合”类似于现在的经纪人,但还不太相像。最早“跑合的”专指在庚子事变前后的银号里,负责替银号买卖银圆的人。后来在针市街还有个共记跑合铺,专门干这事,一百两银子抽佣金一两五。慢慢的“跑合”就泛指替卖家联系买家的人了,在麻袋庄、古玩店里都兴找“跑合”的联系买家,因为这些买卖的大主顾不是普通的老百姓,需要有人给联系。我也不知道我爸爸从哪找来的销路,反正是和这海河“裁湾取直”的工头联系上了,包揽了大批的麻袋生意,再加上那时候运粮、运煤都需要麻袋,所以几乎整条兴隆街几大麻袋庄的买卖都被我爸爸给包了,那时候,人们都称他“九爷”,“九爷”来了买卖也就来了。做成了一笔买卖,我爸爸就能往家里带回一大口袋钱来。在这期间,我爸爸把我妈妈娶过了门。
那时候,我爸爸人长得精神,一米八多的大个,夏天爱穿一件绸子大褂、戴巴拿马草帽,再加上一副小墨镜,都让人们以为是哪家的大少爷。有一年去北京看我舅老爷,舅老爷家的一个邻居以为来了一位阔少爷,便给我爸爸说了一门亲事,是正蓝旗满洲白家的格格,家里最大出过一位工部侍郎,这一辈以前也在皇上面前做事,大少爷还在俄国公使馆当差。小姐长得也不错,在家里还读到了《大学》,知书达理。两家相亲后便定下了亲事,可我爸爸没钱娶媳妇啊,便一等就是几年,直到为麻袋庄“跑合”才有能力娶媳妇。不过,还是没钱买房子,便从邻居家借了一套院子,结婚的时候风风光光的,但等我妈妈“回四”之后,再回家可傻眼了。我妈妈也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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