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7月1日清晨,李叔同由丰子恺等学生陪同,最终离开了他生活、工作了将近6年的浙江第一师范学校,前往虎跑定慧寺,正式出家为僧。这一消息,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民国以来,中国文化教育界一则引人瞩目的珍奇新闻。
李叔同(下称弘师)却并没有把他出家的事,预先向远在天津的亲属们打过招呼。他们得知这一信息,颇感意外。弘师俗兄李桐冈,曾动员弟媳俞氏夫人前往杭州,劝说丈夫还俗。但由于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一事实,推说“您不用管了”而作罢。
僧俗两界,虽在生命观念、人生目标上差异甚巨,相互间不忘亲情却是相同的,只是表现方式不同而已。据其次子李端回忆,弘师曾给他来过两封信。第一封信中说他已经当了和尚,让他们一家人也吃斋信佛。还嘱咐他兄弟俩要用功读书,长大后在教育界做事。第二封信是为了给他孙子起名,说他所赐“曾慈”一名,含有纪念孩子祖母王太夫人之意。
亲属们更在惦记着弘师。1926年农历正月初三,弘师在家妻室谢世,俗兄桐冈去信嘱其返津一次。只因“变乱未宁”,弘师暂时未能成行。翌年,桐冈年届六旬,体又欠佳,亟盼能与三弟见上一面。是年4月间,其子圣章,由法国考察教育返回上海。李圣章遵父之嘱,由沪去杭,探望时在那里挂单的三叔,转达了家中人盼他返津团聚的迫切愿望。9月初,弘师致信其俗兄,说是他已决定,将于近期由杭州转道上海返津一次。桐冈于15日复信说:“……得悉弟有意返津,欣慰之至,兹特由邮(局)汇去大洋一百元,望查收后……即刻起身回家,不必游移,是为至要。至居住日期及衣服、谢绝亲友等项事,悉听弟便。”桐冈信中还详细描述了侄儿辈及其他亲属对弘师即将返津的反应:“……收弟信时,适麟玺儿、叔谦女在座,余云汝叔有意回家事极可快,惜需款甚巨,余一时手头拮据,奈何奈何……麟玺闻而雀跃曰:‘儿愿筹此款。’四姑也赞成,拟凑百元……麟玉(按即圣章)亦愿加入拼凑……此等小事,本不必令弟知之,但儿女辈体亲之心,盼叔返津相见之切,聊表孝心,亦可爱也……万望俯念其诚,勿负其意是盼。”遗憾的是,亲属们未能实现与弘师相聚的愿望。据当时在上海见过弘师的浙一师同事姜丹书回忆,弘师天津之行未果,是由于津浦路上发生了战事,道路不宁的缘故。
不只是弘师的亲属,故乡的人们,也时常在想念着他这位名闻中外的乡贤。1937年夏天,弘师在青岛讲学时,天津居士林曾派专人前去迎请,恳求他能来津讲法弘律,以慰乡人对他的思念。岂料时有“七七”事变发生,弘师正带着一批学僧急于南返,不便自行单独北上。如此,他终于失去了返津探亲的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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