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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证券交易所里，挤挤挨挨的人们不错眼珠地盯着变换不定的大盘，然后，“噌”地一下冲到计算机的前面，迅速地完成交割；股迷的家里，如今大都配备电脑，股市行情一览便知，随便敲上几个键，一笔交易就算完成了。而在20世纪初，这样的股票买卖的中间环节不是电脑，而是人，我们称之为证券经纪人。
证券交易每号三人打出手势呼喊报价
天津市文史馆馆员、85岁的周慰曾老先生是证券行里的老人，他告诉记者，证券流通，有买有卖，全凭经纪人居间沟通，成交后经纪人向买卖双方各收佣金，久而久之便出现了中介性质的证券行。
周慰曾作为证券业的圈内人，在天津华北证券交易所成立后，也成为了交易所的经纪人之一，交易所还给各私人证券行安上了直线电话，以便通联。
据了解，天津华北证券交易所规定每天上午9-12时、下午2-5时为交易时间，下场经纪人每号3人，即经纪人、记账员和手势操作人，均须佩戴规定号码的臂章。交易场为3丈见方的场地，四周以木栏围住，公布牌价，依次拍板成交。经纪人围坐一圈，以手势和呼报进行交易。经纪人即通过手势操作人呼喊报价，同时打出手势。如手心向内，表示购进该证券；手心向外则表示出售该证券；同时用手指示出购进或出售的数量。一般均为右手操作，数量则以个为单位。
在议价中，买卖双方必然讨价还价，或涨或落。一旦价格谈妥，交易所立即拍板成交，这时各经纪人的记录员立即记下自己向某号经纪人以何种价格妥交何种证券多少，交易所也立刻记录。直到全天拍完后，由经纪人将当天成交记录交给交易所统一核对并确认无误后，必须翌日上午开拍前交款(支票)、交货(股票)，这样才算交割完毕。
实买实卖现货交易 自发形成股票市场
据周慰曾介绍，20世纪30年代初期，天津市场不太活跃，证券交易不多。当时证券交易都是顾客自己找上门来，委托寻找卖主求购。那时成交一笔往往费时一周，纯属实买实卖的现货交易。此外，那时证券交易往往与黄金、实物相混杂，而且互相牵连。比如，有的卖出黄金买进证券，有的卖出证券买进棉纱。以证券而言，也有要求卖出证券买进股票的。
此后，由于交易频繁，原先各经纪人之间代客找主的跑腿方式已经不适用，但集中交易的证券交易所又一直未成立，于是在今大沽路、哈尔滨道一带，逐渐形成了一个自发的股票市场，各证券行都派人在此下场，进行面对面的直接交易。从1943年到1945年8月日本投降前，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天津证券交易的极盛时期，从事证券交易的证券行由40多家猛增至160余家，周慰曾就是在这个时期成立了自己的证券行。
每次下场如临战场 比画喊叫大汗淋漓
热衷于投机的客户，大都亲临现场观察，及时与经纪人联络商议妥交。而一些有经验的大户却足不出户，在家中边打牌吸烟边等候消息，到关键时刻一声令下，立即成交。有经验的经纪人在错综复杂的多变行情中，全凭冷静观察分析，及时向自己的客户进言，抓住机会妥善成交。经纪人每次下场如临战场，场内连比画带喊叫，加上电话声、人声乱成一片，经纪人忙得大汗淋漓，紧张万分。按照交易规定，每次成交，证券行可向买卖双方各收取千分之二点五的佣金，然后证券行再向交易所交纳千分之二点五的手续费，这样证券行和交易所各得千分之二点五。
我在证券行的日子
1944年初夏，周慰曾大学毕业后赋闲将近1年，就从北平来到天津，想碰碰机会找个工作。25岁的他还没有为自己的未来勾画出一个蓝图，初到天津的他并没有想到自己会一头扎入证券行。
初涉证券业开户要有担保人
“我的一位远方表叔对我说，‘找事很难，薪水也少，跟我走走吧，有兴趣的话，也是个生财之道。’表叔所说的生财之道就是做股票。”周慰曾告诉记者，表叔带着他从这家贸易行到那家贸易行，一上午走了好几家。这些贸易行都是做代客买卖有价证券的，表叔和人寒暄的时候，周慰曾就开始环顾这些只有一两间大的办公室的贸易行。这些贸易行里的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屋里迎面的桌子上有几部电话，此起彼伏、铃声不断，桌后坐着一个人，是掌握交流买卖证券价格的，在最忙的时候，可以用双手同时接通四部电话，还要向客人报价、成交，居然也不会报乱了。侧面坐着一个助手帮着记数、开票。这样的夏天，就是太阳不毒辣，这些经纪人们也会满头大汗的。
表叔和他们都很熟，把周慰曾介绍给每一家的负责人。他们对周慰曾很客气，都说：“自己人，开户吧！”原来，证券买卖有个规定，开户不仅要有可靠的人从中介绍(即担保人)，口头上要有个买卖的大致数目，还要预交部分现金或有价证券做开户的保证金。他虽是初次涉足，但由于有表叔介绍，又因为周氏家族显赫的声望，所以无须交什么保证金，就被破格允许开户。
自己办公司 吃住办公一座楼
起初，周慰曾只是跟在表叔后面小心翼翼，亦步亦趋，做些小量现货买卖，上午买进，下午卖出，有利就走，无利就收(用现款收进现货，搁在手里等行市上涨再抛)，当天结清。后来也偶尔做些期货，候行情变动，再卖出或买进现货冲平。总的说起来，有些微利。在他的印象中，做股票赚钱容易，又不牵涉到其他，无意中形成了他日后以此为业的念头，从“涉足”到“下海”。
1945年春，周慰曾和朋友们成立了一个证券行，名叫永诚商业股份有限公司。公司设在海大道上，临近马家口(即今和平区滨江道口与哈尔滨道口的大沽路上)，是交通适中的繁华地区。临街门脸楼坐东朝西，有三层，第三层是职工宿舍和饭厅，第二层是客厅和办公室，第一层大厅是交易场所。店堂大，有深度，大厅内近楼梯处有一个木隔扇，木隔扇后是会计室，木隔扇前设一个小台，台上靠北墙挂有随时记录价格的黑板。黑板前有大条案，一侧坐有专人场记，成交后即时写票传入会计室，案上另一侧有六部电话。那时的“永诚”俨然一个小市场。
因为，股票市场的行情涨落，有时和棉布、黄金、西药等市场行情有关，天津的游资又总是围着这几个市场转。永诚便托人在当时的黄金市场找了个经纪人。“实际没什么客户敢倒腾黄金，所以没有多少佣金收入，但每天都把黄金市场的成交价格报过来，写在‘小市场’的黑板上，也起到对股票行情升降的参考作用。”
证券风险多 一不小心就赔本
后来周慰曾自己开了议价“源盛行”。在开业之初，源盛为了吸引客户，所收的保证金比例较低，并可以根据当日金融及行情变化给予垫款垫货；存款付利息，与当时银行号拆借款的利息大致持平。大厅里有沙发、木椅供客户休息，并备有报纸、茶水。
“很多零散客户都来源盛，他们之中一部分是广东人，多数每天必来，像上班似的，开盘必到，还要在带来的计算纸上画上涨落红线，不看准决不买卖。”周慰曾说，在行情平稳、无大上下的时候，客户们就坐在那里看报纸、聊天、喝茶。另外一部分人则是周慰曾原来在永诚时认识的熟人和经过熟人介绍来的新客户，他们有时是实买实卖，有时是探听市场行情变化，因此，几十平方米大的屋子里座上客常满，而营业额并不算高。
这段时间，周慰曾虽然一再谨慎小心，但仍接连出现了一些大问题。一是有的客户做得太大，保证金已不够他的赔损差额。催他补交，催不上来；劝他冲平，又不同意，弄得很不愉快；二是有的客户要求多垫款垫货，未获同意，就找出官方的人来相威；三是有的客户搞欺诈手段，用空头支票骗走股票。幸而介绍开户的人很负责，把该客户的租房合同拿来并腾出空房抵数，使周慰曾弥补了三分之二的损失；四是有的客户以对账为名借去场账，涂改成交价格后，进行讹诈，并诉讼到了法院。
明抢加讹诈 如履薄冰防暗算
对于周慰曾来说，做证券经纪人的这段时间，使出浑身解数揽住客户无可厚非，但却架不住有的客户得寸进尺，胡乱要求。
“周经理，晚上有空吗？小弟摆了一桌酒席，还请您赏光。”一位老客户向周慰曾发出邀请。周慰曾对他心里的小九九清楚得很，这位老客户已经求了他很久了，希望能多给他垫钱垫货，周慰曾始终没有同意，晚上的这场筵席不过是一个“鱼饵”。
酒席很丰盛，席间的人竟然也很多。周慰曾一进包间就愣了，几位军官模样的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周慰曾这才知道，“鱼饵”成了“鸿门宴”。
“这几位是我警备区的朋友，就是想认识认识周经理，没别的，嘿嘿，没别的……”老客户客套着。这不过是一场戏，抬来官面上的人“仗势欺人”的一场戏，周慰曾心知肚明。
这样的“明抢”还算“正大光明”，还有的客户干脆玩“阴”的。一日，一位客户突然指责周慰曾“黑”了他的钱，搞得周慰曾一头雾水。“我上次委托给你们卖股票，成交的价格明明就比你告诉我的价格高，这是怎么回事！”突如其来的兴师问罪，周慰曾有些发蒙。连忙拿出场账来查，果然成交价比他给客人的价钱高。不可能的！再仔细看，那铅笔记下的数字上，竟然有改动的痕迹，周慰曾一惊。
“你们谁改过这场账？说！”底下人也被周慰曾厉声的问话吓傻了，慌忙回答：“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那上面的数字，为什么有改动？”几个伙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伙计小声说：“这，这场账，被那位律师先生借走过……”小伙计说的“律师先生”正是那位兴师问罪的客户，他是个黑律师。
按规矩场账决不能给外人看，但小伙计却觉得不过是给客户看一看，无所谓，结果让人钻了空子。这场纠纷，打到了法院，虽然经人调解平息了，可周慰曾还是损失了钱。
当年行家形容证券业———
好人干不了坏人不能干
在旧社会，对证券行业是有不同看法的。一种认为是属于金融范畴的行业，是正当职业。另一种则认为是属于投机性行当，不能算正当职业。
据周慰曾介绍，证券行业不是工，也不是商，按旧社会传统说法，应属于“牙”行，“牙”即“经纪人”。因此，为一些人所不齿，甚至说不是正途。概括地说，当年的证券行业买空卖空都有投机性质，证券行要经常有客户做股票，有营业额才有佣金可拿，才能支付各项开支，才能维持下去。实买实卖毕竟是少数，甚至是极少数，所得佣金也有限。只有客户多做，证券行才能有更多的佣金可拿。另外，证券行还要为客户垫款垫货，要为客户存款计息等，这些明知是违反当时法规，却依然下力去做，无非是想笼络住客户多买多卖，以多收取佣金。不这样做，在各个证券行的竞争中必然落后，恐怕要想维持开支都是很难。
周慰曾认为，从证券行业所接触的方方面面来说，也确实是什么样的人都会碰上，什么样的事都会发生，全要心平气和地善于应付和处理。一来二去，接触的人杂了，处理事多了，自然也就锻炼得越来越成熟了。证券行业中人曾自我解嘲地传说着这样一句话：这行当是“好人干不了，坏人不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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